清晨五点半，晨雾如纱般轻笼着神农架群山。蒋朝华扛着沉重的摄影装备，穿过坪阡古镇尚未苏醒的街巷，再次驱车前往20分钟车程外的大九湖湿地。作为土生土长的大九湖人，蒋朝华无比熟悉这片“云间湿地”的呼吸节奏。当他在五号湖栈道站定，东方既白，远处传来今年最后一批南下候鸟清越的鸣叫。

“九湖盈盈泛清波，万羽翩翩复归来。”从森林砍伐、湿地萎缩、鸟群遁走，到全面保护、湖面重生、万鸟归巢，蒋朝华镜头中的画面，正是大九湖作为国际重要湿地生态复苏的生动注脚。

困局：人进，湖退，鸟遁

上世纪80年代中期，交通闭塞的大九湖迎来了第一次开发热潮，短短数年间，湿地面积急剧萎缩。资料记载，大九湖湿地面积一度缩小近3万亩。90年代初至2000年，油锯轰鸣响彻山谷，原始森林中的参天大树成片倒下。七年间，超过60万立方米商品木材被运往全国，森林覆盖率骤降近20个百分点。

大自然的报复悄然且迅猛：地下水位下降，被誉为“湿地之魂”的泥炭藓死亡，曾经“旱不枯、水不涝”的大九湖变得旱涝灾害频发，水体污染加剧，鱼虾锐减，蚊虫滋生。

最为敏感的鸟类拉响了生态警报。本地留鸟纷纷离去，南北迁徙的候鸟也不再在此停歇。至本世纪初，大九湖记录到的鸟种仅剩28种，生物多样性指数持续下滑。与此同时，土地板结酸化，蔬菜病害丛生。

“人进，湖退，鸟遁”的恶性循环让大九湖元气大伤，也让依赖它生存的人们陷入困境。

破局：人退，湖进，鸟回

转机始于2006年。这一年，大九湖获批成为国家级湿地公园（后于2013年被列入《国际重要湿地名录》），生态保护被置于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，一场深刻的“撤退”开始了。

湖区种植、放牧被明令禁止。人们自发拆除父辈筑起的围湖堤坝，实施退田还湖、退耕还湿。山上，围栏被推倒，还林还草工程稳步推进，水面逐渐恢复，湿地生态功能得到初步重建。

一系列科学精准的保护修复措施密集实施：湿地实行封闭式管理，杜绝一切经营活动；启动湿地生态修复工程，尝试人工培育并恢复泥炭藓群落；建设总面积超过7万平方米的鸟类栖息岛和浅滩，为水鸟提供理想的觅食与繁殖场所；建立系统的水文、气象、生物多样性监测网络。

“人退”换来的是“湖进”与“鸟回”。监测数据显示，大九湖常年稳定水体面积从低谷期的不足0.6平方公里，逐步恢复并稳定在1.15平方公里左右，十年间增长近一倍。更令人振奋的是鸟类种群的回归与繁荣：52种、136种、167种、304种……大九湖的鸟种记录不断被刷新。

“生态好不好，鸟儿最清楚。”神农架国家公园科学院工程师马国飞指出，如今的大九湖已成为鸟类天堂，我国6大鸟类生态类群（游禽、涉禽、陆禽、猛禽、攀禽、鸣禽）在此均有分布，包括黄斑苇鳽、绿鹭、斑头雁、白琵鹭等多种珍稀鸟类在此栖息或经停。

新局：人护湖，湖养人，人湖鸟共生

生态的好转吸引了游客，大九湖人端起了“旅游饭”的饭碗。蒋朝华一家经营的民宿在旅游旺季收入可观，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到坪阡，在旅游换乘中心工作，家庭年收入稳定。据统计，大九湖的年接待游客量已突破60万人次，夏季日接待峰值过万。坪阡古镇的民宿酒店从最初的二三十家发展到500多家，提供床位1.2万张。绿水青山真正转化成了金山银山。

吃上“生态饭”的大九湖人，成为了最坚定、最自觉的“护湖人”。蒋朝华每次进湖拍摄，总会随身携带垃圾袋，随时捡拾塑料瓶、包装袋等白色污染物，“丁点儿留不得”。他化身义务“鸟导”，向摄影爱好者们介绍鸟类习性，能准确辨识30多种鸟。他乐于向游客讲述大九湖的传说，科普泥炭藓作为“固碳高手”和“淡水海绵”的生态秘密，“人们了解得越多，爱得就会越深”，蒋朝华说。

保护意识已内化为社区的生产生活方式。大九湖建成湖北省首个“全电绿色景区”，实现“不烧柴、不烧油、不烧气”，大幅减少碳排放。2023年国庆，大九湖“碳积分”兑换超市正式运营，鼓励游客通过低碳出行、垃圾分类等绿色行为获取积分、兑换礼品，创新性地引导公众参与生态保护。

“每只鸟儿都是风景，都是这片湿地的主人，人与鸟同一个家。”这已成为大九湖社区的新共识。人与湖的和谐，进一步升华为人与鸟的共生。近年来，新鸟种记录不断涌现，神农架发改委副主任喻杰分析认为：“这既是生态持续向好的直接证明，也反映了爱鸟、懂鸟、科学观鸟的群众基础日益深厚，公民科学家的力量正在壮大。”

从“征服索取”到“主动退让”，再到“精心呵护”，大九湖湿地的变迁之路，深刻诠释了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发展理念。它展示了一条清晰路径：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减轻过度的人类活动对自然生态的压力，通过科学修复恢复生态系统完整性与活力，进而依托优良生态发展绿色产业，实现生态保护与民生改善的良性循环。

来源：神农架国家公园管理局

编辑：李圣薇

初审：李燕

审核：苑铁军